二、从道义之勇到为己之勇:孟子勇观念的深化

“仕而优则学,学而优则仕”(《论语·子张》),此语折射出儒家知识分子的家国情怀和伦理追寻。对知识分子来讲,出仕做官就像农民种田一样,是自己的本职工作。但在从政生涯中,难免出现道与势、德与位的对抗,对孟子而言,这种对抗不会对他造成困扰,“彼以其富,我以吾仁;彼以其爵,我以吾义,吾何慊乎哉?”(《孟子·公孙丑章句下》)在对方势强、位强的情形下,孟子敞开了以道抗势、以德抗位的姿态。他对“勇”的讨论从一种语境转移到另一种语境,主张在各种冲突中体现大勇,从克服有形的恐惧到获得真正的自尊和人格。在这个过程中,问题得以凸显:哪些品性构成了“勇”的真正基础。

人们必须清楚个体能力的有限性——“莫非命也”。“命”是在人力控制之外的事情,作为一种神秘存在,是不可知的,“行止非人所能也”,但人们仍应以深邃崇高的态度对待天意。面对强悍的命运,孟子为我们指引了道路:“夭寿不贰,修身以俟之”,“求则得之,舍则失之,是求有益于得也,求在我者也”(《孟子·尽心章句上》),期许人们把更多注意力放在“求在我”的修身立德上,在性与命冲突中,坚守道义。君子应当在各种困境中始终保持道德活力,而“勇”会在这个过程中提供最大的帮助。事实上,孟子雄辩地主张:一切美德的最高形式只有通过勇敢地战胜种种苦难才会产生15:

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,必先苦其心志,劳其筋骨,饿其体肤,空乏其身,行拂乱其所为,所以动心忍性,曾益其所不能。(《孟子·告子章句下》)

“心”“性”概念的摄入,说明“勇”作为理想人格的组成部分,其着眼点不再只是战胜困难、临危不惧,而是个体心灵上的坚定,而心灵的坚定和平静来源于主体对道义的自信与持守,道义的意义大于生命本身。孟子塑造的人格层面之“勇”,是通过对道的体认而形成的,可以激发无穷的精神力量,这点可与大丈夫品格相互发明:

居天下之广居,立天下之正位,行天下之大道;得志,与民由之;不得志,独行其道。富贵不能淫,贫贱不能移,威武不能屈,此之谓大丈夫。(《孟子·滕文公章句下》)

大丈夫是伟大的人格,是对道义原则的坚定持守,不随功名利禄等外在环境的变化而转移。孔子“行义以达道”(《论语·季氏》)的独立意志、荀子“其行道理也勇”的人格风范(《荀子·修身》),实可与孟子的大丈夫品格相互发明,均不着眼于“力”之一面,而强调以仁义为依归,傀然独立天地之间而不畏。“我欲仁,斯仁至矣”,主体一旦选择仁道,就将无所畏惧,为仁道献出生命也在所不辞。正是这种意志上的坚忍性,构成了完美人格的又一规定。

人不仅有维护身体健康的物质需要,更有提高人格价值的精神需要。孟子曰:

有天爵者,有人爵者。仁义忠信,乐善不倦,此天爵也;公卿大夫,此人爵也。古之人修其天爵,而人爵从之,今之人修其天爵,以要人爵;既得人爵,而弃其天爵,则惑之甚者也,终亦必亡而已矣。(《孟子·告子章句上》)

孟子对比了“天爵”与“人爵”,认为世俗的地位权势是普通人所追求的“人爵”,仁义则是道德完美之人的追求。“从其大体为大人,从其小体为小人”(《孟子·告子章句上》),如果不能在道德精神中安顿生命,一味追求高官利禄,这类人“惑之甚矣”。“勇”是促使人们遵循理性产生的道德原则、不为外物所诱的道德意志力。“尊德乐义,则可以嚣嚣矣”(《孟子·尽心章句上》),德性人格必须以道义为原则。坚守道义是儒家真正的大勇精神,这种不为外界所改变的独立的道德判断和人格,构成了儒家强大的内在生命力。坚守道义的目的在于从根本上澄明义利之别,立足本身,实现人之所以为人的本质。孟子将“大勇”内敛为德性生命的品质,这与孔子认为的“勇”是他德之节制的观点形成鲜明的对照。

从孟子整个思想体系看,道义大勇说主要着眼于王道政治领域,针对当时严峻的社会现实,并没有真正涉及德性人格的主体素质,这是孟子“勇”观念的局限所在。康德曾提出问题:“我应该做什么(whatoughtItodo)?”16按康德的说法,这一问题属于道德的领域,以普遍的法则、行为的完善为目的。与康德不同,另一些哲学家更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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